洵阡歌

愿我们在下一场梦境中再会。

【王喻】知更（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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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明白摊开远比压抑隐忍强上许多，哪怕结果不遂人愿。

喻文州在这样的坦然中清闲地度过了他大学生涯的第一个暑假，黄少天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正在给喻老爷子那些养在阳台上的花浇水。

“试镜？”

“是啊，”黄少天的声音里难掩兴奋，“那边要拍一个MV，想从我们学校挑两个学生，不知怎么就挑中了我和苏沐橙。如果试镜通过了，这就会是我人生里除了社团话剧之外的第一部正式作品啊！”

“你和苏沐橙是我们班最优秀的两个学生，选中你们是应该的。”喻文州说。

“虽然你这么夸我我很开心啦，但是……”黄少天突然又低落下来，显得有些犹豫，“其实我感觉文州你比我更适合这个角色，我不知道能不能演好。”

大一这一年来，黄少天在学习和话剧表演上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作为好友，喻文州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由衷地感到高兴的。毕竟机遇对每个人来说都不一样，喻文州不会因为黄少天比他先把握住就产生任何的不快，虽然他知道黄少天这句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有些担心喻文州会多心。否则他也不会说“这个角色更适合你”的话。

“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不是一直说自己是Q大表演系扛把子？”喻文州笑了笑，“台词课老师说的话你不会忘了吧？”

黄少天闻言也笑了，语气听起来轻松了很多，“当然没忘——演员应该是演什么像什么，而不是演什么都像自己。文州我明白你的意思。”

“现在能演好了？”

“能演好！”

黄少天慷慨激昂地应声之后，两个人同时笑出声来。黄少天一边笑一边说：“你刚才好像传销洗脑的啊。说真的，从前都不知道你这么能讲道理。”

“是吗？感谢少天给我提供了除了演员之外新的人生方向。”喻文州说。

“哈哈哈……文州你是家里股票涨了吗，我感觉你一整个假期心情都特别好。”

自己看起来心情很好吗？喻文州也不知道。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开心的事。

他的生活还是会时不时和王杰希产生关联，或许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习惯，而喻文州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刻意地去压制和改变这个习惯。

说全无期待是不可能的，在此之前他那些因爱产生的占有欲一直在内心里与理性和克制博弈，但是现在王杰希已经不属于任何人了，除了因为终于能停止心理斗争放过自己而松了一口气之外，他当然也会不切实际地希望王杰希能给予他相同的情感反馈。

但在他终于能无所顾忌坦然告白的最后，王杰希给他的回应是“抱歉”。

喻文州一直低着头，说，就算是我现在开始追你也不行？

王杰希说，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对我抱有什么多余的期待。

这句话的语气实在太过于严肃认真。喻文州当然明白王杰希的原则向来是不可撼动的，如果他能被轻易打动，也就不会有放弃出国名额和与前任分手的这些事情了。

王杰希什么也不缺，他不需要情感的支持和依赖，也不需要任何人对他生活的干预，真心或是假意都被一概排除在高墙之外，只有他愿意看在眼里的东西才能找到入口。喻文州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足以打动王杰希的资本。他看得到王杰希眼里时刻有着对他的欣赏，没有什么比被喜欢的人欣赏更值得高兴的事了，但是他又必须难过于这一切仅仅止于欣赏。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只要他愿意，他就会绝对不会吝啬赞美的目光，他就敢坦诚地借由酒精把那些藏在暗处的部分展示给你看，他说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但是只要他不愿意，就算用尽全力把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他也不会因为歉意和感性做出任何让步。只要他不愿意，他就不会去喜欢一个同性，不管那个人是谁，也许喻文州和方士谦对他而言本质上没有任何不同，只是交流方式的差异而已。

所以最终又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和黄少天说过的那句“不甘心”。

喻文州从来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只有在这件事上，他不知道是否只要自己再支撑一会儿就能看到王杰希有一丝动摇，多少都好，都足够让他找到一席之地。可现在横亘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无法预知的前路，就像坠落深渊时侥幸抓住横生的树枝，在渺茫的生存希望下干耗着体力和心力，在彻底断裂崩塌之前又无论如何都不甘心放手。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最吃力不讨好的事里，单恋绝对排得进前三。

很多年后喻文州终于坦诚地向黄少天剖析这些无边日夜里的心情，仍然发现无论他已经如何功成名就，无论这样的过去已经埋在土里腐化了多少年，揭开的时候都觉得郁结难解。付出去的东西覆水难收，而对方又恰好并不需要，递过去的心晾在半空任由其泛黄风干，更何况晾久了，手也是会酸的，一不留神那颗没人接的真心就会颤抖着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碎成粉末。

可是除了你自己，还有谁会疼呢？

开学的时候喻文州的堂妹是跟着他坐同一班飞机去B市的。

说起这个姑娘，喻文州也是很无奈。她当初辛辛苦苦考了两个大学法学院的自主招生，到最后填报志愿的时候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又觉得法律不适合自己，最后报的是B市一所知名高校的建筑设计。

众所周知建筑设计专业最好的学校应该是在S市，喻文州也是这么问她的。结果女孩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白眼说：“因为哥你在B市呀。”

妹妹都这么说了，喻文州除了帮她拎行李送她到学校报到，还能说什么。

Q大开学比较晚，所以其实喻文州来B市的时候还没有开学。好在黄少天已经早到过来试镜了，不至于很无聊。

然后喻文州就接到了话剧社新学期为了招新而准备的公演剧目之一的排练任务。由于是招新，已经大四的张佳乐也没有那么多空闲，就顺手选了一个经典的剧本《无人生还》。

推理剧总是能吸引很多人的眼球，哪怕原本看过原著知道凶手的人也依然愿意重温，用于招新很合适。而且推理舞台剧十分考验演员的台词功底，毕竟惊恐猜忌这类情绪都要通过台词向观众呈现出来，所以其实很能展现Q大话剧社社员的功底。

喻文州抽到的角色是麦克阿瑟将军，众多死者中的一个，不是背后主谋，黑历史的故事也平淡无奇，只是借刀杀人杀掉了和妻子偷情的自己的部下。而且这个角色年纪比较大，还需要他端着架子，并不利于发挥。最重要的是喻文州的音色偏清亮，声线干净，怎么念这个台词都觉得和将军不是很搭。

“去年的剧本还是《情人》呢，张佳乐自己演得开心，我们都是被他骗入社的。今年怎么突然甩这么个推理剧出来，一次性上这么多人，他也不嫌乱。”黄少天有MV任务在身，不用参演这次的话剧公演，看到喻文州拿着剧本回来，顺口就开始吐槽。

“经典剧目难以出彩，但是时新的剧目又因为没有范例，缺乏明显突出演员实力的途径，张佳乐学长选剧本的时候也下了一番功夫，就不要苛责了。”喻文州说。

“我就这么一说。张佳乐快毕业了，演艺公司好像都签了吧，看来今年话剧社社长也得换人了。对了文州，我今天看到名单，方士谦学长保研了。哎，这也正常，他成绩这么好，保研到全国最好的学校学法也算是给社会输送精英人才。”

喻文州听着黄少天的碎碎念，随口问：“今天怎么突然说起这几个学长来。”

黄少天趴在桌子上夸张地长叹一口气，“我只是觉得时间好快啊，文州，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刚认识，现在我的第一部MV都要拍完了，和我搭戏的还是我们系最好看的女生。我觉得苏沐橙以后一定会红的，她长得这么好看，演技还很好，重要的是性格超级超级好……对了，我在片场见到了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说是专程来看苏沐橙的。你要不要猜一下是谁？”

喻文州抬头看了黄少天一眼，“你都说了我绝对想不到，我上哪儿猜去。”

黄少天用手摁着桌子，郑重其事地报上一个名字：“叶修。”

这个名字一出来，喻文州立刻怔了一下。黄少天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我就说你也会被震惊到吧！我当时都被吓呆了，那可是叶修啊，近两年最有名气的新人导演，完全想不到苏沐橙和他关系这么好，他还自称是苏沐橙的哥哥。不过他俩长得可一点也不像。”

“如果他真是苏妹子的哥哥，那这也算是家学渊源了吧，我觉得叶修真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导演，要是以后有机会合作就好了——不过我跟你说，叶修这人你私下接触一次就知道了，欠得很，比方士谦欠一万倍，传言果然不可信！”

喻文州照常对黄少天的长篇大论进行精简回应：“总有机会的。”也不知道他说的是黄少天有机会和叶修合作，还是他自己有机会和叶修私下接触。

无论如何，喻文州也依然谨记那一句“演员就应该演什么像什么”。他花三天时间找到了一个能让自己的音色听起来相对低沉的发音方式，只是用这样的音调念台词很辛苦，总是需要靠润喉糖续命。排练的时候一些同期生里有人说文州你戏份也不多有必要这么拼吗，张佳乐却在最后一遍排练之后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拍了拍喻文州的肩，什么也没说。

喻文州身上有一股脚踏实地的劲头，就算他因为十佳歌手冠军一举成名也始终不骄不躁，对于自己的本职全力以赴。张佳乐是他们那一届的佼佼者，作为前辈，当然比很多人都看得清楚。

黄少天像金子，璀璨生光，过目不忘。但是一直在他身边的喻文州却像一块璞玉，澄澈安然，那些莹润的光泽只有和他一样安静下来才能触碰得到。其实各有所长，只是注定喻文州在最开始会走得辛苦一些。

招新公演声势浩大。Q大毕竟不同于其他学校，大部分学生都将来是要走演艺这一行的，因此这类演出一直比较有吸引力。喻文州也没注意看台下是不是有什么熟人，反正一眼望过去全是人头。

其实喻文州对自己声音的特殊处理台下的人是不知道的，因为听过他日常讲话的人还是少数，但是知情者肯定会注意到。喻文州没想到台下的着少部分“知情者”中竟然还混进了一个王杰希。

喻文州在表演结束走出会堂遇到站在门口的王杰希的时候是真的愣住了。

“学长……？”

王杰希点点头，“黄少天在朋友圈转你们这个表演的推送，《无人生还》正好是我很喜欢的一部推理作品，就过来看看。果然没白来一趟。”

王杰希站立的位置背对下午的阳光，喻文州只能看得到他轮廓分明被阳光镀了一层的下颔，想起自己其实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王杰希说过话了，整个假期他们都基本没有联系。

喻文州轻轻吸了一口气，“之前学长请我吃了一次关东煮，所以今天晚餐我请客吧？”

王杰希没有推拒，从善如流地跟着喻文州一起去Q大的食堂。一路上喻文州摁着嗓子咳嗽了三次。

王杰希一听就联想到了刚才看到喻文州在舞台上的表演，问道：“你排练的时候也一直用的那个声音？”

喻文州看起来还是不太舒服，但是却神态轻松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嗓子一直这样，学唱歌的时候也总是有些问题，过几天就好。只是润喉糖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