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阡歌

愿我们在下一场梦境中再会。

【王喻】知更(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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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星星。

 

他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空气污染加上高楼林立,夜晚的天空始终深邃荒芜。后来上大学去了B市,那空气质量就别提了,更不可能见着星星。

 

已经是深秋,山里的夜空竟然还能有满天星辰,喻文州总算理解了从小在语文课本里学到的那些场景。想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此时距离拍摄结束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这段日子喻文州的各方面技能突飞猛进,毕竟这种受圈里前辈细心指点的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那通因为信号的意外中断而中止的电话,喻文州再拨回去已经是两天后,王杰希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嘴碎的黄少天一个劲儿地和方士谦念叨拍摄环境差,被王杰希知道了,顺便就打电话过来问喻文州什么时候进的剧组,还有对条件是否适应之类的。不过喻文州当然不会把自己生病的事告诉他们。

 

“就是觉得有些突然。”王杰希说。

 

喻文州擎着手机安静了很久才说:“我喜欢拍戏。我想当一个好演员。”

 

也许到最后总会发现,只有不顾一切坚持的梦想和事业是唯一不会背叛的东西,只有下过苦功学到的本领才有资格陪伴自己的一生。

 

喻文州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这么做了,他没有后悔的习惯,而且他相信他总有一天可以做到最好。

 

王杰希听得出喻文州语气里不同往常的坚定,忽然说:“我有时候很羡慕你。”

 

喻文州沉默半晌,低低地笑了一下。

 

“我也觉得我挺了不起。”

 

杀青第二天回程,就像一本书读到最后一页,每个人都有些怅然若失。魏琛在角落里狠狠地抽了半包烟,带着一身烟味拍了拍正在排队准备上剧组大巴车的喻文州的肩膀。

 

喻文州回过头。“魏前辈。”

 

魏琛伸手摸了半天兜,摸出一个已经没电的手机,摁了半天悻悻地收回口袋里。“我刚才才发现这么多天都没有要你小子的联系方式,现在手机还没电了,你瞧怎么办,我回去和导演要你微信?”

 

喻文州微微一笑,“我倒是觉得没有那么必要,因为我肯定有再和前辈合作的那天。”

 

魏琛第一次听到眼前这个向来谦逊的年轻人放出这样的厥词,但是他没有任何不快,而是笑着骂道:“知道了,臭小子。赶紧上车吧。”

 

喻文州忽然退后一步,向魏琛深深鞠了一躬。

 

一切尽在不言中。魏琛目送喻文州上了大巴车,喻文州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隔着汽车玻璃和他挥了挥手。

 

喻文州觉得很值得。他在来路上只觉得陌生而恐惧,心里仿佛压着千钧重量,看不到前路和方向,回程时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见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景象,学到了这辈子没有学过的本事,遇到了他将尊重一生的前辈,还看到了满天繁星。

 

他攥着手机闭眼,心想一觉醒来就可以回到学校了。

 

回程是按原路返回,一路上大巴车依然像来的时候那样颠簸,喻文州睡到一半,脑袋一下磕在了玻璃窗上,疼得醒了过来,才发现手里的手机在震动,来电显示黄少天打入。

 

“喂,少天?”

 

“你是不是要回来啦?我靠你终于要回来了,我这一个月独守空房……呸,自己呆在宿舍有多痛苦你知道吗?!虽然你平时不怎么说话也很少和我们打游戏,但是现在我终于发现,你就像白开水,我的生活一刻也少不了你啊!”

 

面对黄少天浮夸的语气和措辞,喻文州感觉到了久违的头疼,摁着额角问道:“你又演什么了,还是这个月的台词课换了老师?”

 

黄少天在那边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可以说,总之絮絮叨叨揪着喻文州说了半天,喻文州一边欣赏着窗外盘上公路的风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想黄少天一定不知道自己突然做决定跑去清静的大山里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欸我差点忘了,今早方士谦可坑了,游戏打到一半接了个电话就再也不见人了,一个奶放生全队啊,我跟张佳乐就这样被boss秒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黄少天想了想又说,“要是文州你突然晕倒住院,我肯定也第一时间赶去医院,谁还管什么游戏。”

 

喻文州刚开始还在随意地听着,听完这句话过了几秒,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心“咯噔”地一跳,当即追问:“什么意思?谁住院了?”

 

黄少天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支支吾吾地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不是都猜到了吗……”

 

喻文州咬碎了含在嘴里的薄荷糖。

 

“你别急啊,”黄少天赶紧补充道,“不是什么大病,据说王杰希这段时间带队搞什么社会科研项目,辩论队还有重要比赛,作息很不规律,熬出毛病了而已。”

 

“熬出什么毛病能把自己熬进医院去?”

 

“你问我我哪知道啊!”黄少天说。

 

喻文州意识到自己语气的不对劲,竟然用这种态度对黄少天,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抱歉,是我太急了。”

 

黄少天当然也不会因为这个怪他,只是叹了一口气,“算了,我把医院地址发给你吧。”

 

一分钟后喻文州收到了黄少天用微信发过来的医院地址。他有些艰难地闭上眼睛,荒谬地觉得自己或许某种意义上可以和戒毒患者感同身受。归途瞬间变得漫长。

 

下车之后他来不及放行李,直接上了出租车,赶到王杰希所在的医院。

 

医院是一个奇怪的地方,隔绝着阴阳生死,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关注的东西,没有人注意这样一个风尘仆仆还拖着行李箱的年轻人。喻文州不喜欢这个地方,在看到王杰希是和别人住同一间病房时,这种情绪上升到了顶峰。

 

方士谦正靠在门框上,转头就看到了喻文州,脸上不能说没有一点惊讶,但更多的还是见怪不怪。喻文州一眼就判断出方士谦一定已经知道了他和王杰希的事。

 

“学长。”喻文州打了个招呼。

 

方士谦看起来心情就不是很好,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喻文州走进病房里,很快听到王杰希隔壁床患者家属带来的小孩子哭闹的声音。两张床之间只隔了一道屏风,那些声音肯定也分毫不差地传进了正在休息的王杰希耳朵里。苍白的灯光下,喻文州看到王杰希眼睛下方因为睡眠不足而隐约浮现的乌青色。显然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太吵,王杰希在梦里仍然皱着眉头,却没有被吵醒。

 

“护士在他休息之前让他吃了一点安眠药。”方士谦说。

 

“怎么不换个条件好的病房?”喻文州问。

 

方士谦耸耸肩,“也不是总这么吵,而且,你看他这样,像是通知过家里的样子吗。单人间的住院费用又哪里是我们靠生活费能完全付得起的。”

 

这样的病房外面总有医生走动的脚步声,患者的素质参差不齐,也经常有这样不顾他人感受的病人家属在病房里肆意吵闹。王杰希本来就是因为休息不好才进的医院,睡觉要是还得靠安眠药,住进来的意义何在。

 

“我也想给他换个房间,”方士谦又说,“但是他这人你清楚,我要是不经允许替他做了什么决定,惨的是我。”

 

喻文州无奈,“我去叫护士,让他们安静一些。”

 

等到周遭的环境终于安静下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方士谦被医院里各种药水的味道熏得难受,决定出去透个气,让喻文州自己留下来陪王杰希。喻文州也不知道方士谦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反正他有预感方士谦这一口气可能会透到明天,毕竟本质上方士谦还是一个乐于成人之美的学长。

 

喻文州后来得知王杰希不是简单的因为熬夜过度进的医院,还包括他因为长期不按时吃饭造成的严重胃病。此前喻文州很难想象像王杰希这种极度克己自律的人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他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低头玩了一会儿手机,再抬起头看到王杰希仍然皱着眉头,犹豫了很久,还是伸出手把他的眉心抚平。

 

王杰希看起来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毫不费力的样子,可是有谁问过他累不累呢?


他说他不想满足所有人的期待,可是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在为任何人的期待而活。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刷新喻文州对他的认知,因为他从来都只为了自己的本心。为了他所坚持的东西,牺牲什么都无所谓,就算是被选择的道路,他照样可以做到最好。

 

喻文州默默地想,其实王杰希应该属于天空啊,谁都没有限制他的资格。而他终有一天也会发现他根本不用羡慕喻文州能走自己决定的路,因为无论走什么样的路,他都绝对不会画地为牢。

 

谁都不能限制你。喻文州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我也不能。

 

王杰希放在被子外面输液的手有些冰凉。喻文州刚开始只是碰了一下就缩了回去,片刻之后,他又慢慢地握住了那只手。

 

 

王杰希醒过来的时候是清晨。

 

也许是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的一觉,虽然因为药物的原因头还有些疼,但是精神的确好了很多。他又抬头看了一眼输液瓶,药水已经被换过了。随即他发现自己的手被趴在床边的人握着,力道不重,但是挣开也有点费劲,所以他干脆什么也没做。

 

他不知道喻文州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喻文州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有多久,更不知道护士小姐在换药水瓶的时候是出于什么心态才没有把喻文州的手掰开。

 

喻文州的手很漂亮,之前他没有这样仔细观察的机会,现在才发现喻文州的手指又细又长,手上没有什么肉,骨节却并不因此显得凌厉,王杰希隐约感觉得到一些手指的关节生着薄茧,不知道是不是从小练乐器的缘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喻文州应该是昨天才回到B市的,舟车劳顿过后还立刻赶来医院,肯定没有时间休息。

 

这是何苦。王杰希轻轻叹了一口气。喻文州温暖的体温通过握着的手传递过来,王杰希觉得其实自己一直以来根本没有坦然面对这份心意的勇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王杰希即将又睡过去,喻文州才醒转,揉着酸痛的脖子坐直。

 

早晨安静的病房里,他们四目相对。喻文州低头瞥了一眼,迅速地松开了手。

 

松开的时候王杰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似乎是本能地抬起手,喻文州有一瞬间觉得那像是要挽留,然而那只手很快地收了一下,轻轻落回床上。

 

喻文州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刚醒过来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早。”

 

“回来了?”王杰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压着尴尬问道,“这些天……还顺利吗?”

 

“挺好的,”喻文州点点头,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学长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

 

王杰希哑然。喻文州自己也觉得气氛太奇怪,转头看床头柜上的东西,目光在一袋苹果上停留。

 

“应该是方士谦买的。”王杰希说。

 

喻文州前一天晚上来不及吃晚饭,胃有些难受,虽然没能刷牙就要吃东西让他很不舒服,但还是问道:“我能吃一个吗,好饿。”

 

王杰希似乎很诧异他会这么客气,“想吃就拿,水果刀应该有,你自己找找。”

 

喻文州从装苹果的袋子底下翻出水果刀,和苹果一起拿去冲洗,又坐回来削皮。王杰希看了半晌,没忍住说道:“你削皮怎么这么像狗啃的。”

 

喻文州抬头瞥了他一眼,也懒得辩解。“我的确不会。”

 

“那直接吃不就行了,又不是没洗。”

 

喻文州一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当下放弃了削皮,但是手上依然拿着水果刀,忽然问道:“你的胃病……能吃苹果吗?”

 

“应该没问题,不过我也不是很喜欢吃。”王杰希说。

 

喻文州点了点头,刀刃在苹果果肉上划了两道,切出一块,戳在刀尖上,递到王杰希嘴边。王杰希明显一愣。

 

“吃独食不是好习惯。”喻文州解释道。

 

王杰希有些无奈,但还是吃掉了递到嘴边的那块苹果。喻文州盯着他咬下刀尖上的苹果时唇齿的一系列动作,默默地把头撇向一边。

 

王杰希没有注意到喻文州的小动作,而是在喻文州放下刀自己啃起苹果时轻轻说了一句:“我觉得你有点得寸进尺。”

 

喻文州却抬眼,轻飘飘地冲他笑了一下。

 

“我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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