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阡歌

愿我们在下一场梦境中再会。

【王喻】知更（10）

注意：1.从本章开始将持续过去线到回忆杀结束。

2.喻文州的大学名字我又改了一下。

3.王杰希的个人背景设定与原著背景有差距。一个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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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佳歌手的总决赛在三周后，然而同为负责这个比赛的学生会干事和参赛选手，喻文州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和方士谦组队下副本叽叽喳喳唾沫星子喷键盘上的黄少天，再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微信页面上各部部长发过来的乱七八糟的资料和策划稿，手指撑着额头，感到一阵头痛。

什么能者多劳，对于效率奇低的学生工作而言，恐怕是谁冤大头谁多劳。

学生会主席不是好当的，何况喻文州其实还是个大一的学生。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大学的性质，很多优秀的高年级学生其实已经有了很多接戏拍广告的额外工作，所以大一大二的学生直接负责学生工作比较常见。放在其他学校这样的情况就不太可能了。

大一下学期的活动比上学期还丰富些，即便是学生会和团委两个大组织一起分担，学生会要负责的也不少。插在十佳歌手总决赛之间的活动就还有一个两校联谊会。

本来与政法大学的学生联谊会是一年一到两次，上学期是新生联谊，下学期是两校学生组织成员联谊，但往年如果安排不过来可以只举办上学期的新生联谊。然而这两年却有所不同，全因为Q大那个装修了整整一年半的图书馆。

喻文州后来知道政法大学学生会在Q大图书馆装修期间主动提出了将本校图书馆借给Q大学生，为此图书馆一楼门禁还特地增加了Q大学生的登记表。兄弟学校如此情深义重，作为Q大的学生会主席自然也应该加强两校学生会之间的亲密友好外交关系，所以喻文州必须得在十佳歌手和期末月之前把这联谊给办好。这个工作其实不算难，唯一比较复杂的环节就是申请经费，需要提前统计参加人数。

“漂亮！老方你太强了竟然奶过来了啊啊啊不愧是我们服第一大奶我要给你一个爱的么么啾！来来来别吃醋，天哥雨露均沾，社长和老孙也有份——切，老孙你爱要不要！”

也不知道黄少天今晚打游戏的风格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油腻，不就是白天台词课的时候反串了一个女生角色和喻文州搭戏吗。要知道在今天之前他打游戏不单方面把boss的祖宗十八代骂一遍是不会罢休的。

黄少天提到的这个“社长”，正是他们话剧社的现任社长，表演系大三的学长张佳乐。黄少天早在三次元里认识他之前就和他在游戏里组了很久的队，之后网友见面的场景和黄少天方士谦相认的场面差不多。老孙则是张佳乐的好朋友孙哲平，在本市的一所重点大学读大三。

也只有黄少天这样的人才能和三个大三的学长玩得这么开心了。

喻文州瞥了一眼，看起来是开荒副本通关了，几个人站在门口分副本掉落装备和材料。喻文州走过去，顺手摘下黄少天的耳机，在黄少天发愣的眼神里对着麦说：“方学长，我是喻文州。”

原本主持分材料的方士谦沉默了一会儿，喻文州估计他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啥事儿？”不过方士谦还是没怼喻文州。

“那个联谊会，你还没把参加名单发给我呢。”喻文州说。

“不是今晚之前吗，现在才九点……算了你都堵到游戏里来了，我还是现在就发给你吧。”方士谦迅速地把自己要的那几件装备收进包里，退出队伍。很快一份表格就发到了喻文州邮箱上。

“收到了，多谢学长。”喻文州礼貌地说。

“虽然没有拖延症是件好事，但喻文州你这已经算是工作狂级别了吧，一秒都拖不了的，”方士谦忍不住吐槽道，末了还补上一句，“和组织校队训练的王杰希一模一样，你俩是不是有血缘关系啊。”

喻文州摘耳机的手微微一顿，黄少天听不到方士谦说的话，也没看到喻文州的反应。

喻文州很快低笑着回了一句“我和王学长还差得远”，随即把耳机戴回了黄少天的耳朵上。

喻文州组织的活动形式和往年一样，就是简单的轰趴，ktv吃喝玩乐。第一年组织联谊会缺乏经验，喻文州不太想贸然进行什么创新。主要还是因为十佳歌手总决赛和他自己所在话剧社的活动都堆在一起，实在精力有限。

虽然喻文州不是没有做过一定的心理准备，不过在知道王杰希的女朋友也是学生会部门领导并且也要来参加活动的时候，正常人总归是会膈应一下的。而且往往不是一下，恐怕是整个晚上，有甚者可以持续到未来一周。

当然这种单方面的警戒和膈应是比较无理取闹的，克制二字从来是喻文州的人生准则。

“王杰希学长怎么还不来，要不别等了，直接开始游戏吧。”政法大学政治系的楚云秀无聊地洗着手里的真心话大冒险牌。

“别啊，这种游戏怎么能放过他呢，”方士谦挑眉，“你们不是一直都想拿到法学院男神王杰希的八卦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喻文州和黄少天的同班同学苏沐橙正挽着楚云秀的手臂瞄惩罚牌的内容，听到方士谦的话之后笑了笑，“想知道王学长的八卦，有方学长参加游戏不就行了？”

方士谦闻言立刻浮夸地摆出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学妹，你们就对我这么不感兴趣吗？用惩罚我的问题来问王杰希的八卦，很过分啊。”

他身边的张佳乐用一脸不堪入目的表情把头撇到一边，“方士谦你太辣眼睛了。”

黄少天哈哈大笑。楚云秀竟然还能把话题正回来：“王杰希学长有什么可八卦的，不就是家庭背景很好，有个女朋友？还有什么料能挖。”

“欸，对，”张佳乐意识到了什么，“王杰希的女朋友是不是也没到。”

“你是不是傻，他们两个当然是一起过来啊。”黄少天翻了个白眼。

方士谦却不知道已经脑补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画面，一边摇头一边说：“啧啧，世风日下，两个人一起过来还同时迟到。行了，等会儿你们别客气，就问他在这迟到的半个小时里对你们学姐做了什么。”

黄少天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玩手机的喻文州，喻文州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正好对上黄少天的视线。

黄少天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很快放弃了。

“我去洗手间。”一直沉默的喻文州忽然站起来说，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位置正对门口的方士谦望着喻文州的背影，皱起眉若有所思。

洗手间往往是个好借口。喻文州并不想去，他只是单纯地觉得那样无所事事地玩手机太伤眼睛，玩音游戴耳机还伤听力，不如到外面透透风。于是这么一走，就绕到了这家多功能ktv的门口。这个地方是个外包的私人会所，绿化很好，后面是一条曲径通幽的小道。喻文州看到照明健全，考虑着要不要过去散散步。

“你冷静一些。我们已经迟到很久了，不要让我们的事影响他们的心情。”

喻文州的脚步立刻顿住。

他几乎是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就判断出说话的人和声音的来源，当即转身藏到了暗处。

“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还拿你的集体主义来搪塞我，王杰希，你到底清不清楚我今天和你生气的问题所在？”

一阵沉默。王杰希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疲惫：“我也不想和你反复强调我的原则。”

“哈，你又和我说你的原则？”女孩应该是怒极反笑，气得声音都有些抖，“那个名额每个学院只有三个，然后你告诉我你让给别人了？这是你的原则吗？什么原则？和我对着干的原则还是和你家里对着干的原则？”

王杰希彻底陷入了沉默。

大约过了五分钟，女孩子隐约带着哭腔开口，“我从没有想过我会对你这么失望。”

这一次，王杰希终于说话了：“凡事皆有必然性。——我很抱歉，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在这件事上答应过你。”

女孩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王杰希说我陪你去车站，晚上不安全，女孩什么也没说，越走越快，很快从喻文州狭窄的视野里消失。

喻文州视角有限，王杰希最终到底有没有追过去，又或者做了什么别的，就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了。喻文州觉得自己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很不舒服，一边用手背抵着眼睛一边转进光明的街区，随即脚步又是一顿。

王杰希站在他面前，正好看到他。

王杰希站在完全明亮的路灯下，影子拖得很长，喻文州却仍然站在黑暗的阴影里。世界被一道灯光分成两半。

“你想喝酒吗？”王杰希突然问。

喻文州从没来过酒吧。在他过往的人生里充斥着各种方面的学习和称得上是积极向上的一切精神文明活动，所以酒吧这种介于黑白之间的场所还没有列入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只是他没想到王杰希这种他人眼里绝对中规中矩的高材生会到这个地方来。

“我酒量不是很好。”喻文州觉得还是提前告知一声比较妥当。

王杰希一手支颐半靠在吧台上，斜睨了他一眼，表情平静无波。“没人强迫你。其实只是我想喝。”

喻文州看着他没有情绪的眼睛，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没有谁开口说话，他们在吧台前像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喻文州过滤噪音的能力很好，酒吧里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都没有进入他的脑海。他发现在这样的灯光和情景下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王杰希看，即便王杰希只要转过头就能注意到他不加任何掩饰的视线。

那有什么关系呢，都是灯光而已。

喻文州忽然自嘲地低笑了一声，心想我这算自暴自弃吗？而王杰希听到这声笑果然把头转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王杰希？”喻文州忽然皱起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然后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直呼王杰希的名字。

“是出国的名额，法学院有三个，年级不限，因为是不用自费还有奖学金补贴的，所以竞争比较激烈。”

喻文州是真没想到王杰希这一开口会突然解释起刚才他和女朋友吵架的内容，并且显然默认喻文州全部听到了的事实，一时间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家里已经安排她下学期出国了，没有走学校的这个程序。按照我父母之前没经我允许就做出的决定，我也应该接受这个名额和她一起出国。但是我之前明确拒绝过她，她没当一回事，觉得老师把名额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肯定会回心转意。”

王杰希摁着额角，语气十分平淡。但或许是错觉，喻文州感觉王杰希的唇边有极浅淡的弧度。像是自嘲。

“我不清楚她的自信是怎么来的，”他抬眼看喻文州，“方士谦说我的原则性一直让他很讨厌，就连做队友的时候都是这样。”

喻文州静静地望着他，片刻后说：“的确过分理智。”

“我至今都没说过我喜欢法学，我在还没有决定权的时候被决定的事，为什么要默认我能胜任就是我应该去做的呢？他们说从来没有刻意限制过我的人生方向，是，从一开始他们的确只给了我一个唯一的人设，就是符合所有人的期待。这个所有人包括谁，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转眼间酒瓶里的酒还剩下一半不到，王杰希眯着眼睛，继续说：“我是不是也让你觉得失望了？——的确，我的面前总是有选择的。法学和金融，二者择一，在上帝眼里也的确是施予我的选择；有好感的女孩子正好符合他们的期待，不如说符合他们的需要，那就允许我喜欢，还好心地帮我一眼望到人生尽头，不经过我就决定出国，可是如果我喜欢的恰好不是她呢？我也不知道我在争取什么，我总觉得把所有都做到最好，总能给自己开出一条路来，就像辩论，我一直认为那是我为自己开的一条最光明的路，可是我也没想过那真的是唯一的一条。”

最后他摇了摇头，像是要望到喻文州眼里。“现在你都知道了。对我失望了吗？”

喻文州被迫和他对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之后，他艰涩地开口：“学长，你喝醉了。”

他开始后悔跟着王杰希来这里。因为他完全没有做好突然接触王杰希从不曾展露在这个世界面前的暗面的准备。

如果说一开始王杰希在他面前呈现过的的确是他不加修饰的灵魂光芒，那么现在呢？这样的灯光，这样的语气，倒映不出任何色彩的瞳孔，这些又是什么？落寞失意或是挣扎？

喻文州心跳得太快，随时有不顾一切破出胸腔的可能，以至于他已经透过苍白的空气窥到了鲜血淋漓。

原来这才是王杰希。可是这怎么能是王杰希呢。喻文州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这些愤怒将他心底埋得最深的东西毫不留情地翻上来，最终却都化成绵长的刺贯穿心口。他眼前浮现王杰希赛场上的杀伐果断，他听到陈述论点时镇定有力的声音，以及写在那本书里那些行云流水的精神碎片。

——分明是在这样处处受限的逼仄躯壳里拼命迸发出来的力量，而他们竟然说，只因为王杰希是天才。而在此之前，这个“他们”，竟然也包括他自己。

原本被他过滤掉的一切嘈杂声响突然在这一刻全部向他涌来。王杰希的嘴角轻轻抿着，没有笑容，却也没有伤怀。它只是在喻文州眼前晃动着，在暗紫的灯光下，和透明的酒渍后。

喻文州在那些喧闹中倾身过去。王杰希一动不动地看着喻文州离他越来越近，就在喻文州到达他双唇的前一秒，他忽然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动着，一声叹息打在只有咫尺之距的喻文州的唇上。

喻文州却像触电一样猛然惊觉，立刻倒退一步，踉跄中后腰磕在了吧台前的椅子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明明一滴酒都没有沾，却在这一刻觉得头晕目眩。

然后在王杰希睁开眼的同时，他转身跑出酒吧，不顾一切地跑过街角，跑过正好是绿灯的十字路口，最终喘着气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