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阡歌

（1）  （2）

 

情人节快乐！不出意外的话这篇文的模式目前是单数章为现在时间线，双数章为回忆杀，一直到回忆结束。如果觉得很乱的话可以告诉我，我看着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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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是在冬天。那时喻文州生日刚过去不久，中国新年临近，他早就拒绝了春节期间的综艺安排，提着行李回了家。

无论怎么企盼，雪在这个南方的城市里也只能是一种奢望。除夕前一天喻文州帮着父母换上新春联，把旧的“福”字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顺便调了一下许久没吃的白切鸡酱料，酱油生葱随意一拌，这么些年玩不出什么新花样，他却很喜欢。

然后他坐在沙发上，捞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抱枕。手感一般，但也没得挑。

这些天烟花炮竹解禁，表弟在院子里放烟花，是京城已经全面禁止的那种会在天空炸成形状的彩色烟花，在这里却是能放的。也许火药加得太多，喻文州明明坐在房间里，却感觉那声烟花是炸在耳边的。

他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事情过去也有几个月，让他想起自己当时说过了什么比较困难。不过前女友的语气他还是记得的，他想了个词去形容，应该叫宿命感。她说，喻文州，和你谈恋爱真的好累，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谢谢你放过我。

喻文州没想这么多，他知道她在等他提分手，那他就提。他只希望这个女孩可以在除夕放个炮仗，把霉运通通抛在旧年，再把他们三年的感情炸得干净。也从没想过那么久之后他们还会因为金钱铜臭的事彻底破坏了残存的那点过去。

黄少天是第一个知道喻文州分手的。

“我还以为你们会结婚。”

喻文州擎着手机低低地笑着，“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们不合适？”

黄少天难得沉默了很久，才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合不合适又哪里是我说了算。那时候你们都住到一块儿去了，你扪心自问活了三十年除了和我同宿舍四年之外还和谁同一间屋子里住过？”

喻文州没说话。

没有哪段感情开始的时候是一点吸引和喜欢都没有的，喻文州在感情上十分挑剔，轻易不会开始，而这个姑娘和他一谈就是三年，最开始的时候必然也是在人群里闪着光的存在。那时他们在一个剧组拍戏，她是难得敬业的演员，闲下来的时候从不偷懒，咬着手指甲琢磨剧本台词。她演要刺杀他的艺伎，广袖下一柄道具短剑是当着他的面藏进去的，喻文州低头饮茶，再抬起头时那正抚琴的姑娘一个回眸，就在刹那间令他失了神。

结束后导演赞他那时表情到位一条过，喻文州半真半假地笑着，说是真情流露。

她走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说，文州你刚才那个样子太可爱了。丹寇染红的指甲撞进他眼底，他还是伸出手扶了一下她头顶快要散下来的发髻。

三年后他和她在同一张床上醒过来，他揉着凌乱的头发走进厨房煎蛋，差点忘了要煎两个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一切不过是定局。——他即将在漫长的四五十年里，重复着同样的日子。蛋清边缘被烤得焦黑，油在锅里滋滋作响。他从不觉得重复有多么可怕，他只是为无法挣脱感到灭顶般的悲哀。

“算了，”黄少天终于也接受了现实，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无奈，“分手快乐。”

喻父坐在电视机前面换台，正换到喻文州和她一起演的那部戏。喻文州虽然常年在外，家里人却也时刻能够通过微博和娱乐版面了解到关于他的消息，喻母看着电视屏幕说：“文州，你是在和这个姑娘谈恋爱吗？”

喻文州张了张嘴，在说出实情之前改变了主意，温和地点了点头。

“有机会把她带回家里吧？你也不小了。”

喻文州走过去帮刚做完家务的喻母揉肩膀，垂眸看到母亲鬓边的白发，低声说好。

 

他在睡前回想着几个月前的这些事，休息得不好，虽然勉强还是睡着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却在半梦半醒间回放了一遍，王杰希在最后问他的那句话尤其清晰。他困惑于当时为什么没有回答他，分明是这么简单纯粹的一个问题。

喻文州虽然还保持着阅读的习惯，却已经很久没有翻过长篇小说。工作排得这么满，即便偶尔闲下来了，也早就没有心境去读这些需要静心的作品了。

可是如果王杰希还在看呢？如果让他知道如今的自己早已不复当年，甚至已经任由灵魂在生活的框架里沉寂，他会怎么想呢？如果他们不曾重逢，即便在他王杰希心里从没有对喻文州的感情有过半分回应，至少喻文州还能保证自己定格在王杰希记忆里的姿态是最完美的，和他一样深邃，一样向往辽阔。

他原以为这些到他们入土之后都不会改变，那样他也不至于输掉所有。不过好歹活到了而立之年，他也知道事与愿违是生活的常态。

叶修亲自过来监督试镜，对喻文州和黄少天的形象都很满意。他此番执导的电影是一部双男主的谍战片，两位男主一位飞扬跳脱，看似是纨绔子弟，实则是潜伏的特工。一位温润如玉，看似是儒雅的新派教师，实则手握强大的黑道势力暗中相助。

喻文州和黄少天相识多年，搭过无数台戏，默契度自不用说。难得的是两人名气和实力都相当，除了他们两个，叶修也想不到更好的人选。

只是签下来的时候叶修突然又灵光一现，摸着下巴端详了他们半晌，说：“两位，角色换一下怎么样？”

黄少天还没反应过来，喻文州就领会了叶修的用意：“叶导是想让我们挑战与我们演员本身性格正好相反的角色？”

“是啊，”叶修把笔夹在手指间和夹烟似的，“我挺想在荧幕上看到活蹦乱跳的喻文州和不吵吵的黄少天的，我想观众也会很期待。”

黄少天这次反应很快，立刻表示不满：“我去，叶修你又来，什么叫吵吵，我讲的话那都是字字珠玑一字千金啊，你针对我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叶修一脸不堪忍受地举起剧本装作在挡黄少天的口水，周围人对这幅场景见怪不怪乐得看热闹，喻文州也跟着笑了一会儿，看起来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说：“叶导这么说，我倒有些心动。”

“那还等什么，赶紧签了。这表情，还怕有诈？”叶修挑着眉。

“是有点怕。”喻文州一本正经地说。

叶修无语了一下，喻文州笑着补充：“开玩笑的。”

黄少天也不再和叶修胡闹，认真考虑起来，“难度肯定是很大的，我从没演过这个类型的角色，文州也一样。但是从我个人角度上讲，我也特别想试试。”

“反正我导的戏，你们辛苦是免不了的了。”叶修说。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喻文州说。

叶修被他逗笑了。“文州你这话怎么像占我便宜。”

这边角色刚定下，喻文州的助理小张就小跑过来，看到旁边一圈都是熟人，也没藏着掖着，就对喻文州说：“文州哥，王律师那边有回复了，问您今天下午有没有空。”

喻文州拿着笔的手顿了一下，神色如常地点点头，“麻烦你了，如果王律师没问题，就安排到下午两点吧。”

小张应了一声，转身去给王杰希那边回电。黄少天耳朵尖，意识到了什么，眼神瞬间犀利起来：“王？”

喻文州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黄少天的视线，语气坦然：“王杰希。”

黄少天眉头都皱到一起，“怎么是他？没有别的律师了吗？”

喻文州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喻文州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黄少天心知不应该再出言干涉，然而咬了咬牙，还是没忍住说道：“文州，如果他还是那样，你也……别再栽进去了。”

黄少天说完就低下头，喻文州看不到他的表情。

“放心。”他只能这么回答。

可是他还是没克制住在心里轻轻反问。如果他不是那样了呢？

当然，很快他也给了自己这个问题一个答复。

——怎么可能。

 

拿到王杰希整理得清清楚楚的文件和与对方律师的协商结果时，喻文州不得不承认他恐怕不会再遇到比王杰希还要认真细致的人。

万物在变，似乎只有他延续至今。

喻文州诚恳地向王杰希道谢，后者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工作而已。”

由于王杰希正好到喻文州所在片场的区域办事，所以为了方便，两个人约在附近的小咖啡馆里，坐在角落倒是没人注意。就这样从下午两点一直谈到五点，直到把律师费也谈妥了，喻文州终于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王杰希端起杯子喝掉最后一点咖啡，说：“没什么事的话，今天就到这里吧，收到汇款之后我也会回复你。如果之后还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喻文州客气地应了一声，正要起身离开，一转头却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大雨。

王杰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注意到了天气的突变。

“秋天就是这样了。刚才太投入，竟然没听到雨声。”他说。

喻文州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没动的王杰希，“你是不是没开车过来？雨看起来不小，这里离地铁站也有一段距离。”

王杰希抬眼和他对视，表情看起来很无所谓，“找咖啡店借把伞，实在不行就等到雨停下来吧。”

喻文州轻轻抿着唇，王杰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好保持着沉默。

“伞，我车上有。”喻文州说。

王杰希一扬眉毛，“哦，那如果你不介意……”

喻文州却没让他说完。

“但是如果不嫌麻烦，搭我的车回去吧。到你的事务所那边，我是顺路的。”

王杰希明显是愣了一下，喻文州看着他，神色平淡。就是一个简单的帮忙，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喻文州的经纪人不在，开车的是助理小张。或许是不想让王杰希一个人坐在后排的位置上尴尬，喻文州也坐到了后排，空出副驾驶的位置。雨势没有丝毫退减，缠绵地拍打着车窗。秋雨总是让天色变得很暗，空气显得格外阴冷潮湿。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没人说话，气氛有些沉闷。小张也不了解他们沉默的原因，只是嫌车里太过安静，就打开了车载广播。

广播里柔软的女声倾泻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莫名催眠。喻文州最近一直休息得不好，加上天色又暗，听了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但是车里还有一个王杰希，他只能靠在窗边努力维持着清醒。

“下面要为大家推荐的这首歌，是一首十年前的老歌，歌曲比较冷门，但是唱歌的人却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实力派演员喻文州。这首歌由喻文州本人作词作曲演唱，发布于喻文州在十年前的同名处女作唱片里，也是这张唱片的主打歌……”

突然被点名的喻文州立刻从睡着的边缘清醒过来，耳边响起王杰希带着困惑的声音：“原来你还出过专辑？……十年前，还是在大学的时候吧。”

喻文州笑了笑，“其实那是我唯一一张唱片。”

小张在前面笑呵呵地插话，“王律师您一看就不是文州哥的粉丝，这首歌啊我们这些老粉丝经常单曲循环的。”

“下面让我们来欣赏这首喻文州用他自己的名字来命名的歌曲——《喻文州》。”

这还是喻文州第一次在车载广播里听到自己从前的歌。这张唱片在当时其实反响不错，因为喻文州的词曲唱腔都很独特，个人风格浓厚，而当时的喻文州籍籍无名，处女作就得到这样的好评实属不易。

“你一直唱得这么好，为什么之后没有继续走这条路？”王杰希忽然问。

喻文州正好在看窗外，昏暗的光线也很好地掩盖了他脸上的表情。路灯的倒影明灭晃动，依次从他脸上划过。

“觉得不合适。”他这么答道。

王杰希没有多问，拿出手机下载喻文州这张专辑里的歌。下载到一半他又看向喻文州，“你电话号码应该换了吧？”

喻文州“嗯”了一声，“早就换了。”

王杰希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显示的是添加联系人的页面。

“我这不算私生饭吧？”

喻文州正在往他号码栏里输入号码，闻言配合地笑了。

“你不会喜欢我的。”

说完他自己感觉到了歧义，一瞬间有些尴尬。

王杰希却像完全没发现不妥，轻轻回了一句：“这可难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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