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阡歌

愿我们在下一场梦境中再会。

[王喻]半生瓜(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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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夏天B市的白天十分漫长,到了下班时间天色都依然明朗,光线还有些刺眼。


轮到王杰希的车子限号了,他晃晃悠悠地骑着自己那辆破自行车回家。车的陈旧程度和收废旧的有的一拼,更别提他那车技还不如收废旧的纯熟。


他计算着自己到家的时候,喻文州也应该下班回到家了。


这几天空气状况实在一般,他骑着自行车一路扬尘,好不容易灰头土脸地到了家,却发现大门是锁着的。


还没到?王杰希抬手看表,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


他打开门,抱起凑到门边来迎接他的猫,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他本想掏出手机给喻文州打电话,又担心他是公事耽误了,不好打扰,手指悬停在通讯录上,还是没有拨出去。


再等等吧。王杰希起身去厨房弄晚饭,猫跟在他后面,还想跳到灶台上,被他挥手赶出去了。


灰黑色的云在天边缓缓聚集,渐渐把阳光掩埋,在城市上空肆意蔓延。风渐起,院子里的槐树枝叶摇晃得厉害,地上的尘沙也被卷了起来,巷子里还没收摊的老大爷被劈头盖脸地糊了一身。


忽然一声惊雷,在树下趴着的猫都被惊动了,飞快地跑进厨房,蹭着王杰希的裤腿喵喵叫唤。


王杰希把菜洗好,米放进锅里煮,刚擦干净手,雨就下来了。雨点很大,噼里啪啦地敲击着紧闭的门窗,冷风顺着窗缝挤进来,摩擦窗框发出“呜呜”的声响。


他拿起手机就拨通了喻文州的电话。


雨来得突然,天气预报事先并没有提及。喻文州今天并不是开车上班的,也没有随身带伞的习惯。


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八点。


他拿起门边的伞,打开门就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发短信给喻文州。


「有伞吗?别急着出来,雨太大了,我去接你。收到尽快回复。」


雨毫无收敛的态势,在王杰希开着喻文州的车赶去总部的路上,还一直在击打着挡风玻璃,雨刮疯狂地扫动,也没能给王杰希开拓出一片清晰的视野。


放在架子上的手机还在拨喻文州的电话,不过依然无人接听。也没有收到回信。


好在他尚且清醒,选了一条不太堵的路,很快到了总部。抬头望去,心已经凉了一些,下班了这么久,整栋大楼连灯光都不怎么剩下。但他还是乘电梯到了喻文州办公室的楼层,不抱什么希望地快步走过漆黑一片的过道,只有声控灯依次亮起。


办公室门果然已经锁好了。


王杰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提着滴水的雨伞回到了车上。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小题大做,也许喻文州只是坐同事的顺风车回家,下雨了正好堵在路上,今天正好开会手机调了静音,没注意看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他相信如果是这种情况,喻文州肯定不会让自己担心,会提前发短信告知。


所以一定有什么事。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发动车子,试图安慰自己喻文州可能已经快到家了。


开到离家最近的一个十字路口,赶上红灯,他踩了刹车,皱着眉头靠在椅背上。


手机屏幕却亮了。


喻文州:「我在家门口 家里钥匙忘在办公室了」


绿灯亮起。王杰希来不及回复,在大雨里提快了车速。


车子拐进小路,在家门口停下。车灯被雨冲得迷蒙,模糊照射出一个靠在屋檐下的修长身影。


王杰希撑着伞下车,刚要问怎么粗心把钥匙落下了,一走过去却被满身是水的喻文州吓了一跳。


“怎么回来的?”王杰希飞快地掏出钥匙开门。


喻文州的声音有点哑。“走回来的。”他说。


然后王杰希感觉到喻文州的头倒在他肩上,湿漉漉的头发把他的衣服打湿了一半。他伸手去扶,手触到喻文州的额头,瞬间感觉到了热度。


“喻文州,你发烧了?”


喻文州低低地“嗯”了一声。


“下这么大雨你不带伞走路回来,不生病才有鬼。”王杰希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责备,又不得不先把喻文州扶进客厅再兴师问罪。


喻文州倒是什么也没说,很自觉地走去卫生间拿了干毛巾,走出来的时候王杰希正好路过,他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王杰希身上。


“文州,”王杰希伸手把还没换衣服的喻文州带进怀里,“发生什么事了。”


喻文州的身体都在发烫,他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还滴着水的人形炭火。


很久都得不到喻文州的回应。


“……文州?”


“我办公室里只备了一把伞,我妈没带伞,让她拿着回宾馆了,”喻文州闷在他肩上低声说,“烧是今早就有的苗头,不是一场雨给淋的。”


王杰希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你妈妈?”


“我们的事,她知道了。今天飞来总部找我。”


王杰希心头一紧。看喻文州这个反应,喻母的态度恐怕是对他们不利的。


他没再多问,推着喻文州去洗澡,自己烧了热水,在药箱里翻找退烧药。


锅里的米饭倒是煮好了,菜没人炒,王杰希也顾不上饿,等喻文州出来就让他把退烧药喝了。


喻文州昏昏沉沉,脸上还泛着不健康的红,喝完药之后神志也没有清明多少,任由王杰希帮他把刚洗的头发用吹风筒吹干。


“先睡一觉,我帮你请假,明天不上班了。”王杰希在他耳边轻声道。


喻文州没有反驳,听话地躺进被窝里捂汗。


到了半夜,王杰希起来探了探喻文州的额头,捂出一身汗之后,烧暂时是退了。他督促着喻文州擦汗换衣服,一直守到他睡着才接着睡。


谁知道喻文州发烧之后睡觉像小孩一样蹬被子,第二天早上起床,王杰希无奈地发现喻文州的额头又烫了起来。


“你这样不行,38度5了,待会儿起床去医院挂水。”王杰希把体温计搁在床头。


“不去。”喻文州摇头。


“不能拖,你不经常病,烧成肺炎怎么办。”


没想到喻文州还是摇头,“我不想去医院,从前发烧都是在家吃药的,医院挂水反反复复,不知道哪天才能回去工作,不能耽搁太久。”


工作工作,王杰希觉得喻文州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变成一个猝死的工作狂。他揉了揉眉心,“听话,生病不是小事。”


喻文州忽然小声说:“你怎么非得把我丢进医院里,挂水的长椅上人那么多,你下午还上课的话,我岂不是要一个人呆着,睡着了都不知道倒在哪个陌生人身上。我不去。”


王杰希琢磨了一会儿,“嗤”地一声笑出来:“你在和我撒娇么?”


喻文州转过脸不看他。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我已经请假了,下午不上课,在医院陪你,不会让你一个人的。”王杰希说,语气难得的让喻文州感觉到了温柔的味道。


于是喻文州被连哄带骗地坐上了王杰希开往医院方向的车。


王杰希调高车内空调的温度,“难受就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很快就到了。”


“王杰希,”喻文州忽然开口,“你不想知道我和我妈说了什么?”


王杰希沉默下来,握着方向盘,没接话。


该来的总会来的,王杰希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是他实在想不到,什么样的话才能让喻文州发着低烧还选择淋着大雨走回家。


“她说,我从小到大做出的选择总和别人不一样,没有操作天赋还要当职业选手,明知道十分艰难偏偏还喜欢男的。但是她只有我一个儿子,无论我走什么坎坷的路她都可以理解我,支持我。”


“但是她无法容忍我重蹈覆辙。她说喜欢男人没问题,但是这个人绝对不能是王杰希。我早就已经是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了,不应该再随随便便做出这么轻率的决定。”


喻文州用极其平静的语调叙述出这一番话,生病的嗓子还是有点哑,他咳嗽了一声,自己扭开保温杯喝水。


王杰希握着方向盘的手握得有点紧,指节泛白,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你怎么回答她的?”他问。


喻文州闭着眼睛笑,“我说,我不知道您认为什么是重蹈覆辙,我只知道如果我再次错过他,才是真正重蹈覆辙。”


“没谈妥吧。”


“这样说话肯定谈不妥。她让我再好好想想,她定了四天后的回程机票,说给我三天时间考虑。”


“考虑清楚了?”


喻文州抿了抿唇,说:“没考虑。那句话就是我要说的,她说再多,我也只有这一句话。”


“文州……”王杰希叹了口气。


喻文州却止住了他的话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错,我们已经不是可以随便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年纪了。至少在职业选择上,我们都已经任性过一次,付出所有的青春走到今天,已经十分幸运,不可能每次任性都可以有这么好的结果。更何况我们的确曾经走错过,留下的伤害有多深,也都心知肚明。”


“我知道她是因为爱我,不愿意看着我走向一个根本无法确定的未来,但是我不能接受,她只给我三天时间,就要求我推翻自己花了整整八年才做出的决定。到底什么样的决定才是轻率的,我和她根本无法达成一致。”


喻文州说完,或许是生病的缘故,全身的重量压在椅背上,一贯从容的表情也显出了疲惫。


王杰希说:“那你想不想听我的看法?”


喻文州转头,视线正好和王杰希看过来的双眼相触。“当然。”


王杰希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我无法对你们的对话作出评价,因为我自己也不能预知未来。我也是一个爱你的人,我完全理解她所说的一切和对你的担忧。”


“不过我要说的是,这么年过去,我的人生阅历不断充实,对这个未知的未来和要经历的困难的确有了更深的领会,但是这并不让我感觉到恐惧。相反,它更证实了我上周对你说过的那句话。我只要想到是你和我站在一起,就有了走下去的勇气。”


喻文州将还在发烫的左手覆上王杰希换挡的右手。他似乎有很多要说的话,最终百转千回到了嘴边,却只是轻轻一句:“多谢。”


多谢你愿意抛却过往和我重新来过,多谢你愿意和我并肩作战,多谢此刻你在这里,和我一起疯狂倔强,让我对无法确知的未来也可以充满向往。


车子在红灯的十字路口前停下。王杰希反手握住喻文州的左手,牵到唇边,低头落下一个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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