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楚云秀接到韩文清的电话,说是医院建议张新杰晚两天出院,等完全好了再离开,避免复发。而战队那边还有要事,所以霸图队员商议之下,决定让张新杰周日晚再搭乘航班返回Q市。为了方便照应,便让较为稳重的秦牧云暂时留下。
楚云秀听完,没什么反应,只是平淡地问了一句:“需要我送他们去机场?”
电话那头停顿片刻,才道:“麻烦楚队了。”
回想起昨天这通电话,楚云秀望着窗外的天色沉默地发了一下呆。已是上午十一点。阳光斜斜地洒在窗台,窗台边的电脑桌上还摆着一盆鲜嫩的绿色植物。她记得那是有一次夏休期,他们去逛街,本来想去花鸟市场买一只乌龟养着,不知怎么的变成了这盆植物。
她颇为郁闷,而罪魁祸首张新杰十分难得地开了个据说是玩笑去哄她:“都是绿色的,差不多。”
这句话逻辑何在?真的一点都不好笑。这个人的幽默细胞被他自己吃了?
但是,又有多少人听过他讲的笑话,又是谁被他这样耐心地千方百计地哄过呢?
也许正因为如此,她对他才始终不能释怀。无论那段感情结束了多久,无论她有多么尽力地去忘记。
她不常看书,但家里的桌子上还是摆着一些厚重的书刊。她不记得什么时候看的书上,有一个词叫做忘川。
这世上有忘川,也有记川。喝了忘川水忘记一切,喝了记川水也可以想起一切。只是她总在疑惑,既然可以下定决心忘记一切,又何必苦苦追寻记川去记起那些事?
她走到客厅,本来想拿一杯牛奶,结果发现冰箱里除了几个苹果,什么都没有。太久没有回家了,不过也是,如果家里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宁愿一直住在战队。而没有他,谁记得去买牛奶。叹息之余,她的目光转向家里的小吧台旁的酒架上。那里有两瓶未开封的红酒。
楚云秀取下一瓶,欣赏着瓶子里紫红色的晶莹液体。职业选手不能喝酒,所以她并不常喝,只是睡不着的时候会喝一些,有助于安眠。张新杰对此表示不满,他并不赞同这种催眠方式,所以整整两年,楚云秀都不曾碰过酒。
她找来开瓶器打开酒瓶,倒了小半杯进高脚酒杯里。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点上一支,一边随意抽着,一边托腮看着酒杯。
今晚八点的航班,六点甚至更早就要送他们去机场。不过还有这么久,喝一点,应该没事。
这样想着,她仰头一饮而尽,不自觉又伸手倒了一杯。
直到一通电话打来,楚云秀才发现自己趴在吧台上睡到了下午五点半。她接通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楚队。”
她头有些疼。大半瓶的酒被她灌了进去,而她的酒量不是很好。
“嗯,我现在开车过去。”
“我是说……”
楚云秀挂了电话。张新杰只好把“我们打车就行”这半句话咽了回去。
车子停在医院楼下,她下车,冲张新杰和秦牧云招了招手。张新杰走过来,刚走到车旁,忽然皱眉,侧头看向楚云秀道:“你喝酒了?”
楚云秀也看着他,点了点头。
张新杰拉开驾驶座的门,道:“不能酒驾,我开。”
车门却被她拦住,“你刚病好,不能开。要不让小秦来。”
张新杰不由分说,直接坐在驾驶座上发动了车,说:“牧云没有驾照。只能我开,上车。”
她沉默,无意多做争执,绕到副驾驶座坐下。
一句无话,只有车上的广播放着一些烂俗的情歌。听了一会儿,楚云秀便不耐烦地摁掉了广播,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缓一缓酒的后劲。张新杰开车和游戏一样严谨稳重,平稳得让她差点睡着。
到航站楼的时候,秦牧云十分识趣地先去领登机牌,不让自己再在这两个人中发光发亮了。车内只剩下他们。
张新杰解开安全带,正要道别下车,旁边的楚云秀忽然开口:“你记不记得以前我问过你。这世上有没有忘川?”
他放在门把上的手僵在原地。
她望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群,倏而笑了一声却似在叹息:“假如有,我想立刻喝下去,再也不要记住你了。”
她鲜少说出这样的话,纵然是在分手那天,也不曾见到一向温柔又坚强的烟雨队长有这样落寞的语气。他静默半晌,才道:“你不会的。在这方面,你远没有那么坚定的决心。”
楚云秀转头,想看清他眸中情绪,徒劳。她笑,带着嘲讽:“你在这方面的确十分坚强,如果是你,你会做的比我干脆漂亮吧。”
他蹙眉,目不转睛地和楚云秀对视。是错觉么?为什么她感觉自己的话伤到了谁?
猝不及防地,他凑近,倾身压下,吻上她的唇。她有些始料未及,只有本能般地回应。回过神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哪一刻不在眷恋着这份早已不属于她的温暖。
张新杰同样才发现,只要面对她,再严谨自律的心理防线都会顷刻崩塌。
而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伸手,触到了她眼角的湿润。他终于醒悟一般地强行将自己从沉沦中带出,下意识抿了抿唇,还可以感觉到上面有她唇彩的香味。
他低声说:“抱歉。”便下车离开。
车外依然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楚云秀带着一丝不真实感抚上自己的唇,忽然自嘲地笑了。
你说在这世上,她每天都可以看见成千上万的人,怎么就唯独忘不了一个只是多看了几眼的张新杰呢?
她想,恐怕她再也不愿意看到那副眼镜,以及在镜片后那双不存情绪的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