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阡歌

愿我们在下一场梦境中再会。

【王喻】知更(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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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又花了一天时间,把那首歌的歌词给填上了。这两天他昏天黑地地忙着写歌,完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饿得头晕。


黄少天已经得知了喻文州接到的唱片公司邀请,还有点怀疑地问他这么短时间里真的能写出六首歌吗?喻文州盯着自己面前刚完成的这首他创作道路上的处女作品,说我不答应没把握的事。


“这不是怕你累垮嘛,毕竟创作需要灵感,灵感这东西又悬得很。你瞧瞧你这黑眼圈,啧啧,晚上吃顿好的吧,我订外卖。”黄少天说。


喻文州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行。”


“哎,不过你有没有想好这歌的名字?”黄少天好奇地问。


喻文州怔了一下。那些调子又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伴随着这段时间来所有萦绕在梦里的画面,清晰而深刻。


“我想叫它《深潭》,你觉得如何?”


“听起来是挺有文化的,和歌词也对得上,”黄少天摸着下巴,“但是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


喻文州答非所问地道:“你怎么理解我写的歌词和旋律?”


黄少天有些犹豫,“嗯”了好一会儿,才说:“先说一声,我表达能力很不好啊,说得很奇怪不要笑我。——鲸鱼被千方百计地从荒潭里解救出来,回归大海的时候呜咽着怀念潭水,但是人类听不懂,以为它在为自己终于获救而表达感谢。是这样吗?”


“八九不离十吧。”喻文州说。


他转头看着窗外惨淡的天色,低声说:“少天,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只叫Alice的鲸鱼?”


黄少天怔愣着摇头。


“那是一只很孤独的鲸鱼,因为他和别的鲸鱼都不一样,他只能发出52赫兹频率的叫声,没有哪只鲸鱼能捕捉,也没有谁能和他产生共鸣。但是他一直在不懈地发出叫声,持续了二十多年,”喻文州说到这里,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语气矫情得有些可笑,下意识地低笑一声,转头面对着黄少天,表情坦荡而平静,“这首歌,我是写给王杰希的。”


喻文州始终觉得仪式感是人生里必不可少的事。他性格随和,唯独要求一切有始有终,哪怕只是单方面的有始有终。


他并非没有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悄然地把一首歌送给他眼里唯一的听众,但是那并不能称得上是一个结语。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能把自己写出来和唱出来的机会,这无论如何都应该是最好的终结。


此前他从没有这样用心地去对待一个人,从前没有,之后也很难预料。


经年之后他才知道,如果他曾经不是这样执着到不留余地的性格,很多事情都会好办很多。


喻文州说自己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这一点毋庸置疑。很快他又花了近四天的时间写出了第二首歌,写完旋律还没填词之前就想好了它的名字。他没有什么繁琐复杂的文采,干净利落地给这首歌包括整张专辑起了同一个名字——《喻文州》。


写的是我,唱的是我,听的也只有我。所以就叫喻文州。


20天后他在DDL的前一天把六首歌的完整初稿交给了蓝雨唱片公司的负责人。负责编曲的是一个比喻文州年长七八岁的青年,用一个小时认真听完了那六首歌之后,要求喻文州连续三天到他们公司去和他一起完善细节。喻文州当然知道自己的初稿有很多修改的空间,所以虽然唱片公司所在地离学校很远,他也咬着牙挤了三天地铁,总算在专业人员的指导下把六首歌的最终稿定了下来。


两个月以来他基本没有在学校正式上过几节课,先是在山里拍了一个月的戏,又写了近一个月的歌,好在Q大作为影视艺术类院校,对这些课外的成果更为看重一些,所以临近期末,喻文州虽然没怎么上课,日常成绩评定还是很高的。


黄少天自从拍了一个MV之后,陆陆续续也接了一两个广告的拍摄任务,在这一届表演系的学生里依然属他和苏沐橙目前发展得最好。然而也因为每个人有各自要忙的事,就算喻文州和黄少天同在一个宿舍里,一起相处的机会也少了很多。


考试顺利结束后的那个寒假,春节刚结束,甚至还没到正月十五,喻文州就提前了一周回B市录歌。


那注定是一个难忘的冬天。那是京城最冷的一个月份,厚厚的积雪足以将一切痕迹掩埋。喻文州站在被暖气熏得有些闷热的录音棚里,闭上眼睛都可以流畅地把所有的词唱出来。原来一切宣泄结束之后只剩下平静和永恒的空茫,如同他在唱《深潭》的时候也早已想不起来自己当初的种种挣扎和纠结。


负责编曲的青年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声音太有特点了,走这条路肯定能红。


喻文州礼貌地笑了笑说,承你吉言,但我更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好演员。


他走出录音棚,走进凛冬大雪纷飞的城市街道里,恍惚记起来今天是元宵节。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捂在口袋里的手机,低下头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迎着寒风加快脚步往地铁站走。然而冰凉的雪花还是悄悄钻进了他的领口。喻文州在地铁站口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路灯照应下昏暗的来路,一年多以来第一次在这个偌大的陌生城市里找不到灵魂的归所。


他带着一身寒气走进空无一人的宿舍,书包随手一搁,累得趴在桌上,用冻僵的手打开手机,发现了三个未接来电。


他打开一看,两个来自黄少天,还有一个,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是方士谦的电话。


黄少天无非是怕他一个人在宿舍过元宵节寂寞,打电话过来问候,方士谦又会是什么原因?他疑惑地回拨了那个电话,很快接通了。


“方学长?”


方士谦那边有些吵,应该是元宵节家人团聚一起看晚会,所以他的声音抬得很高,“喻文州啊?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抱歉,我刚回到学校。学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似乎有长辈对方士谦招呼了一声,他只能捂着话筒随口附和了两句,又转过来对喻文州说:“对不起啊我这边人太多了……也没什么事,就是问你方不方便出门。”


喻文州听得不太清楚,难免怀疑自己听错了,又困惑地反问了一句:“出门?”


“是啊,”方士谦说着已经转移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音量终于不再高到要把喻文州耳膜震破,“黄少天说你一个人在宿舍,怪惨的,哀求我问候一下你。所以你没什么事的话,出来我请你吃元宵,我们学校食堂就有。对了,你喜欢什么馅?”


喻文州被这突如其来的句话打得有点懵,半天才反应过来,心想方士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自己和他也远没有熟到这种地步,当下就有点想拒绝。


然而方士谦是什么人,他早就料到喻文州不会轻易答应,很快补了一句话,截断喻文州即将脱口而出的回绝:“怎么着,不想给我面子啊?我这大过节为了黄少天一句话的抛下一家人出门给你雪中送炭,还怕我毒死你不成?”


喻文州被噎了一下,只能说:“不敢,就是太麻烦学长了,你们学校的食堂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少废话,”方士谦很不耐烦,“速度出门,我开车过去十五分钟就到。”


方士谦的行动力值得称赞,十五分钟之后他果真准时出现在了政法大学东食堂的门口,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瞥了一眼立在门前冷风里的喻文州,“不是我说你啊,才多久没见怎么变傻逼了,冻成这样为什么不进去等。”


喻文州扯着冻僵的嘴角笑了一下,没说话。


方士谦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我特别讨厌肉馅的汤圆,和饺子皮包贡丸馅儿似的,不伦不类——你们南方人会吃吗?”方士谦一边走进去一边问。


喻文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和地域有没有关系,但是我也很不喜欢。我可能更喜欢芝麻花生一类比较传统的味道。”


“巧了,”方士谦破天荒地勾起一个笑容,“想不到出来雪中送个炭,能让我发现我和你这个臭小孩儿的第一个共同之处。”


喻文州对这个称谓感到一言难尽,学着方士谦的口吻重复了一句,“臭小孩儿?”


方士谦点头,“对,臭小孩儿,你和王杰希。你们俩是我见过最讨厌的熊孩子。”


那三个字在喻文州的心头漫不经心地掠了过去。或许是天气太冷,喻文州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冻得有些僵硬,再也起不了一丝波澜。


他抬头看了一眼方士谦,后者没有看他,只是轻车熟路地走到卖汤圆的窗口点了两份花生馅的汤圆。


他想其实王杰希能有方士谦这个朋友,已经比很多人幸运千倍了。那是和黄少天不一样的另一种飞扬跳脱。有方士谦在旁边,天大的事在他眼里都像相声和段子,偶尔包袱一抖,就连嘲讽你的话听起来都舒心。


这毕竟是喻文州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单独和方士谦一起吃东西,十分具有纪念意义。所以就连那碗做工粗糙的花生汤圆被赋予了这一层意义,在喻文州的记忆里都变得独特起来。


喻文州吃东西一直都是慢条斯理的,在方士谦已经迅速地解决掉了碗里的汤圆时,他还剩下一半。他自己吃得慢没关系,只是不好意思拖累方士谦等他太久,便说了一声抱歉。


方士谦用很无奈的眼神看了他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你吃你的,管那么多呢,别和我太客气。”


他看起来有些烦躁地把手机屏幕摁亮又熄灭,反复几次之后抬起手摁着额头,声音有些低:“我这人啊就是太耿直,有些话我该说还是得说。并不是黄少天拜托我来的,他只说了你一个人B市,连你在这儿干什么都没和我说。”


喻文州抬起勺子的手一顿,“什么?”


“当然更不可能是我自己要过来的,外边雪下这么大,就凭你,还不够让我费这个劲特地跑一趟,”方士谦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我就说到这儿,你自己想吧,也不是没脑子。”


面前的元宵汤还在浮着蒸腾的水汽。喻文州垂下眸,感觉馅料里那些花生酱哽在喉咙里,甜得近乎发苦。

 


黄少天是在开学前两天提前回到学校的,说是实在不忍心让好兄弟一个人在京城受冻。这份共患难的真情让喻文州非常感动,并且毫不客气地提出了希望黄少天能参演他歌曲MV的请求。


黄少天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大二下学期的生活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延续,一个月后,喻文州的专辑各方面包括MV和封面设计都已经筹备妥当了,不出一周就会在蓝雨唱片公司旗下正式发行。黄少天的讲义气程度也让喻文州有些意外,除了自己之外还顺便拉了曾经搭档过的苏沐橙过来一起出演喻文州这张专辑中两首歌的MV。


定下专辑发布时间后,喻文州瞄了一眼日历,发现发布时间竟然正好在本学期两校学生组织联谊的当天。这次联谊会是轮到政法大学的学生会和团委举办,喻文州作为Q大学生会主席照例出席。


他立刻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唯一的契机。除了这次联谊会,他不会再有别的机会把那张专辑送给王杰希。毕竟他们从那天之后,非但没再见过面,就连天都没再聊过一句。喻文州其实根本不知道王杰希在那之后怎么样了。


于是他在发布的前一天晚上拿到了出厂的第一张专辑,极富设计感的“喻文州”三个字张扬地在封面的左上角铺开。


他在人为模糊的记忆里寻找到了那个清晰的片段。那时候王杰希发给他一张自己的表情包,上面写着“我的大小眼都服气”。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笑得眼睛都快睁不开,然后说,学长喜欢的话,有机会另外唱一首送给你。


只是此时他还不知道,人生的不如意也许真的不只是十之八九。


“哎,张新杰,你们学生会主席还是王杰希吧?他怎么没来啊?”黄少天大声询问座位离他很远的张新杰。


张新杰还没开口,坐在他旁边的楚云秀就帮着回道:“王杰希学长的确还是我们的学生会主席,但是你们没听说吗,他已经有近两周没来学校了。”


喻文州默不作声地朝楚云秀的方向看了一眼,而黄少天则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他。


“王杰希学长两周没来学校?知道原因吗?”苏沐橙问道。


“这我们还真不知道,自从方士谦学长大四退学生会之后,我们就更接触不到王杰希学长的八卦了。但是听说可能是家里的事情。哎,上上次王杰希学长就没来,听说还是和前女友吵架来着。”楚云秀说。


“前女友,多么令人感慨的叫法。”方明华接话。


“那可不,对了,老方你不是也挺能八卦的吗,有没有打听到他传说中的新女友啊?”楚云秀用手肘敲了敲方明华的腰。


方明华本能地一缩,苏沐橙却好奇起来:“怎么,王杰希学长还有新的女朋友吗?”


“他们传的,也不知道真假,传的还一本正经的,说什么看电影和自习都碰到了学长和那个女生……好像是他们法学院的研究生助教,在倒追我们男神,”楚云秀耸了耸肩,“算了,别人的私事咱们也别管这么多嘛。刚才听黄少说今天是喻文州新专辑发布的日子?不如我们顺便给文州庆祝一下?”


黄少天巴不得关于王杰希的话题尽快转移,觑着喻文州脸色如常,当即附和道:“是啊是啊,文州可厉害了,我和苏妹子还都有演他的MV呢!来来来,大家喝一杯,庆祝文州专辑发布!”


喻文州在众人的注视下露出温和的微笑,也举起酒杯,在和所有人道谢碰杯之后干脆地一饮而尽,然后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黄少天忍不住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文州”。


喻文州只是冲他安抚地笑了笑,起身的时候碰到了自己身旁拉链没拉好的包,透过书包的缝隙还能看见唱片包装盒方形的轮廓。


这一次不再是托辞,喻文州真的去了洗手间。他在初春还没散尽的寒意中把脸埋进盛满水的掌心里,胸口因为呼吸不畅而隐隐作痛。


他想,喻文州,你到底还想怎样呢。

 

tbc


下一章


(友情提示:剧情需要,有些情节肯定会在后文得到解释,希望看到这几章先不要着急猜测追问,平和的心态是饮用狗血的必要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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